审计小小说：说谎的数字

正值盛夏,知了在永不停歇的嘶叫。H高中三楼会议室的空调嗡嗡作响,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息。审计组组长武天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财务凭证中,突然“啪”地合上笔记本,手指重重地戳在凭证某一页上。

“老叶,你看看这个!”武天把凭证推到对面,声音里压抑着怒火,“学校买套桌椅居然要8800?这价钱,都能买套红木家具了!”

叶伟摘下老花镜擦了擦,又迅速戴上。他眯着眼,将采购单和发票反复比对了三四遍,眉头越皱越紧:“验收单上明明写的是复合板材......”

“会不会是采购人员被坑了?”刚入职的小胡小心翼翼地插嘴,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理由站不住脚。

武天冷笑一声:“年年都搞采购,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?”他抓起茶杯猛灌一口,茶叶末沾在嘴角都浑然不觉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审计组兵分两路。小王和组员跑遍了市里的办公用品店,回来时个个晒得黝黑;武天则带着叶伟一头扎进学校档案室,整整泡了三天,出来时浑身散发着霉味。

“组长!重大发现!”小王冲进办公室,差点被门槛绊倒,“同样款式的桌椅,市场最高报价才4200!”

叶伟突然轻咦一声,将招标文件凑近老花镜:“这家‘天诚办公’的注册地址,怎么和‘天才文具’一模一样?”

第二天,审计组按图索骥找到注册地址,竟发现是一家卖酱油醋的小卖部。店主听明来意,笑得前仰后合:“我这儿连张办公桌都放不下,还能开办公公司?”

回学校的路上,武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后勤主任邓坤被叫来谈话时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湿透的纸巾扔了一地。

“邓主任,”武天突然发问,“验收单上签字的王老师说,是你让他签的字?根据规定,验收应该由使用部门负责,这怎么解释?”

邓坤手中的文件夹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,他弯腰去捡时,武天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

接下来的调查更加深入。审计组调取了银行流水,发现多笔款项最终都汇入了一个私人账户;走访了参与投标的其他公司,证实招标过程存在猫腻;还找到了几位敢说真话的教职工了解情况。

在第四次约谈时,邓坤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。他交代了全部事实:“是周校长让我这么做的......他让我找几家关联公司围标,故意抬高价格......差价都转到了一个私人账户上......”

邓坤的声音越来越低:“这些钱......一部分用来报销一些没法走公账的招待费,一部分......可能被校长私吞了......”

“每次操作后,校长都要求我把账做平......”说到这里,邓坤突然捂住脸,“我知道这样做不对,但他是校长,我不得不听他的......”

校长周明闻讯赶来时,武天正在翻阅最后一本账册。“校长,”武天头也不抬,“您觉得用公款给私人买单,这笔账该怎么算?”

案件最终移交给纪委监委处理。经查,周明在担任校长期间,通过虚增采购价格、伪造招标文件等方式,累计套取公款38万余元,其中26万元被其个人挥霍。等待他的,将是法律的严惩。

撤点那天傍晚,武天站在窗前,手中的审计报告草稿已经装订成册。夕阳余晖透过百叶窗,在报告封面上投下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。小胡在一旁整理资料,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。

“办完移送手续,剩下的就是纪委监委的事了。”武天突然开口,声音略带沙哑,“我们的职责是揭开数字背后的真相,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......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报告封面上烫金的“H高中”三个字上。

小胡顺着组长的视线看去,夕阳的余晖恰好照在那摞账本上,反射出刺目的光芒。他知道,这些说谎的数字终究会说出真相,而等待那些违纪者的,必将是党纪国法的严惩。

窗外,暮色渐浓。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欢声笑语,他们不知道,一场关于学校未来的保卫战,已经在无声的数字较量中取得了胜利。（陈鸿衍）